達賴喇嘛指責中國對西藏進行文化清洗

中國官方提高拉薩騷亂死亡人數

向巴平措否認當局在鎮壓騷亂時使用了致命武器

中國官方提高了西藏拉薩暴力抗議事件的死亡人數到13人，官方通訊社和全國媒體則繼續發表報道，指責達賴喇嘛“精心策劃和指揮”騷亂。

西藏自治區主席向巴平措星期一（3月17日）在北京召開記者會說，13名死者都是無辜平民，被人放火燒死或者用刀砍死。

向巴平措說，拉薩超過300處地方被縱火焚毀﹔61名公安武警受傷，其中六人情況嚴重，另有三名示威者逃跑時墜樓身亡。

向巴平措再次指責暴力抗議是西藏分離分子的陰謀，並否認當局採取了高壓鎮壓手段，他說當局沒有開槍，更沒有要求外國人馬上離開西藏。

印度達蘭薩拉的《西藏通訊》主編達瓦才仁談拉薩局勢

此前目擊者表示，示威期間在拉薩街上聽到有槍聲﹔西藏流亡政府則稱拉薩騷亂的死亡人數至少有80人。

BBC記者也在尼泊爾接壤西藏邊境採訪到一些西方遊客，說他們在前往西藏的中途被中國當局要求折返。

與此同時，西藏自治區外事辦公室稱，拉薩暴力示威中沒有外國人受傷，但考慮到外國人的安全，暫時停止受理外國人申請進入西藏的通行證。

罵來罵去只是增加仇恨而已，地球從來就不缺戰爭與仇恨。支持表達自己的意見，不過這種暴力行為就不太好了。 tsai taipei 中國應該如何面對西藏人的要求？

此外，在拉薩的香港電視記者們星期一早上被公安送往機場，要求他們離開。

香港無線電視的記者在離開拉薩前報道說，公安人員帶同電腦專家星期一凌晨到酒店搜查，並沒收了一些錄像帶和電腦記憶卡。

記者的公務和個人筆記本電腦內有關武警和公安執勤的視頻和照片也被刪除。

此前，香港記者率先報道手持防暴裝備的武警官兵到拉薩的回民區進行搜查。

“達賴集團策劃”

中國官方媒體星期一也發表了更多有關拉薩騷亂的報道，大都傾向於指控西藏流亡精神領袖達賴喇嘛是騷亂的幕後策劃者。

中國保安部隊正在挨家挨戶地搜尋鬧事者

新華社的報道說，拉薩市“極少數人進行打、砸、搶、燒等”破壞活動，並稱“有充分證據證明這次破壞活動是境外達賴集團有組織、有預謀、精心策劃和指揮的”。

報道續稱：“3月10日下午，拉薩市哲蚌寺約300餘名僧人企圖衝入拉薩市區製造事端，被執勤人員勸阻後，多次進行沖撞、謾罵毆打執勤人員，氣焰十分囂張。”

“哲蚌寺三名僧人還用刀具自傷肢體並互相拍照，企圖掩蓋真相，混淆視聽。”

著名作家馬健談藏族文化的存亡

達賴喇嘛星期天在印度達蘭薩拉接受BBC專訪，並會見其他媒體記者，譴責中國在西藏採取“恐怖統治”，並指控北京對藏人採取“文化清洗”政策，呼籲國際社會對此展開調查。

新華社星期一就引述西藏自治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列確的回應，說達賴的說法是“無稽之談”，並說西藏文化“獲得了大發展，達賴在顛倒黑白”。

報道還引述向巴平措和拉薩市市長多吉次珠說，西藏目前“宗教信仰自由文化空前繁榮，經濟社會蒸蒸日上”﹔“西藏文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繁榮過”。

由北京當局認定的西藏班禪額爾尼德﹒確吉傑布星期天也表示，堅決反對分裂中國統一、破壞民主團結的行文，並嚴厲譴責“少數人嚴重損害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的罪行”。

中國中央電視台也播放了最新的拉薩採訪報道。央視報道稱，拉薩醫院內的傷者中，包括被打傷的藏族醫護人員。

騷亂蔓延

達賴喇嘛指責中國對西藏進行文化清洗

除了拉薩，四川和甘肅都爆發了不同程度的藏民示威。

路透社引述自由西藏運動報道，在甘肅的一個鎮有幾百名示威者游行前往當地政府大樓，並對漢人商店放火。

一位當地目擊者電郵給BBC說，大約1500人──包括僧侶和普通人──高叫“西藏自由”和達賴喇嘛“萬歲”的口號。警察發射催淚瓦斯驅散。

另據自由西藏運動稱，在甘肅首府蘭州，超過100名藏人學生在一所大學舉行靜坐抗議。

而在甘肅夏河，經過周末數以百計僧侶跟警察爆發衝突後，保安當局星期一繼續進行搜捕。

西藏當局此前宣佈，星期一午夜為示威者自首限期，並強調不自首者將被嚴厲懲處。

無國界記者呼籲抵制奧運開幕式

無國界記者呼籲抵制奧運開幕式

中國防暴警察在青海巡邏

無國界記者組織敦促世界各國領導人、政府首腦和王室成員不要出席8月8日舉行的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以抗議中國政府日益嚴重的侵犯人權現象。

無國界記者組織說，"中國沒有保持它在2001年做出的申奧承諾，取而代之的是他們在西藏鎮壓示威活動，並實施新聞封鎖。

與此同時，人權活動人士胡佳在受到不公正的審判後可能面臨五年的監禁。"

該組織稱，全世界的政界人物不能對此保持沉默，並呼籲他們公開表示將不會出席北京奧運開幕式。

英國王儲查爾斯王子已經表示將不出席這一開幕式。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其他政界人物效仿。

無國界記者組織說，"呼籲全面抵制北京奧運會不是一個好的辦法，因為它剝奪了運動員在世界最大的體育賽事上竟爭的機會，也剝奪了公眾觀賞這一體育盛事的機會。但如果不向中國政府顯示對其政策的強烈不滿並與這個集權統治的受害者站在一起，那將是令人無法容忍的。"

該組織稱中國政府為配合奧運在2007年1月放鬆境外記者在華採訪的限制，但在西藏發生的新聞封鎖和驅逐境外記者的事件使這唯一一個有積極意義的措施蕩然無存。

此外，加拿大筆會、美國筆會和獨立中文筆會也呼籲中國政府放鬆對境外媒體報道西藏事務的限制，讓國際社會真正瞭解到當地發生的一切。

“照片証據”

西藏活動人士指稱中國軍隊在四川打死抗議者

早些時候，西藏活動人士對外公布了一些圖片，圖片中顯示一些被中國保安部隊打死的抗議者。

他們說，這些抗議者是星期天（16日）在四川的一個寺廟被打死的。 但BBC無法證實這些說法。

中國駐倫敦大使館新聞處的代表宇靜表示，很難從照片上來判斷，但她說如果照片是準確的話，那應該可以有合理的解釋。

宇靜還說，有些報告說當地的一些警察局和警察受到襲擊。現在中國的官員正在對此進行調查。

一位在四川阿壩地區的藏人對BBC說，他認為在他那一地區有17人死亡並補充說，到處都是一片緊張的氣氛。

此外，星期二（18日）西藏流亡政府的一名發言人說，在甘肅地區的藏人抗議活動中，中國警察打死了19人。

與此同時，也有來自其它不同地區騷亂的報告，有些地區整個城鎮都被當局封鎖。

中國當局也已經發佈了一些錄像資料，他們說錄像顯示了上周末在西藏首府拉薩參與騷亂的藏人。

另外，根據中國新華社的消息，截止到3月18日當地時間晚上23點，已經有105名“不法分子”前去公安機關自首。

北京封鎖拉薩消息 血染西藏 驅逐記者

北京封鎖拉薩消息
血染西藏　驅逐記者　

關門大搜捕

中 國 平 息 西 藏 騷 亂 後 第 四 天 ， 被 指 「 關 門 打 仔 」 。 西 藏 當 局 呼 籲 參 與 示 威 者 於 今 日 凌 晨 零 時 自 首 限 期 屆 滿 的 前 夕 ， 強 行 把 所 有 香 港 傳 媒 記 者 送 離 拉 薩 ， 及 勸 喻 外 國 遊 客 離 開 ， 疑 是 進 一 步 封 鎖 消 息...

為西藏祈福晚會

中共鎮壓西藏抗議 西藏流亡政府譴責

2008/03/17 苦勞報導

中共鎮壓西藏抗議
西藏流亡政府譴責

卞中佩

苦勞網記者

中共鎮壓西藏民眾抗議，全球震驚。西藏流亡政府代表才嘉今天下午召開記者會表示，目前藏民在各地的示威抗議在擴大中，而傷亡狀況也在陸續增加，目前共有100多名藏人死亡，才嘉呼籲中共用理性克制的方式，對待示威抗議的西藏人。

才嘉指出：「從3月10日到今天7天多的時間，中共在西藏的首都拉薩，進行血腥、武力的鎮壓之外，拉薩外的地方也進行鎮壓當中。」包括甘肅、青海、 四川等地的抗議事件，都傳出中國武警採取強硬手段彈壓，才嘉難過地說，四川阿壩縣藏區，共有13位藏民死亡，其中包括兩名中學生及一名小學生。

這次的西藏抗爭事件，是從3月10日於拉薩三大寺院的哲蚌寺及色拉寺爆發，喇嘛要求中共釋放試圖慶祝達賴喇嘛獲美國國會頒授國會金質獎章而遭扣押的 僧侶及同意達賴喇嘛回藏，但遭到中國武警阻攔甚至逮捕。3月14日情勢惡化，拉薩市內的衝突升級，喇嘛和藏民在市中心四處破壞，最後中國警方開槍。而甘肅 夏河縣、四川阿壩縣等藏區也陸續爆發示威。

才嘉指出，3月16日中午，阿壩縣3000個出家人舉著西藏國旗和達賴照片，和平走出寺院，卻被被武警阻攔，氣憤的僧眾，直接前往縣府抗議，卻遭到機關槍掃射，總共造成13個死亡，其中兩位是當地藏文學校的學生，還有一名小學生。

此外，才嘉也於今天接獲消息，位於蘭州的西北民族大學，從昨天開始有500個學生絕食靜坐，聲援西藏自由及抗議中共的武力鎮壓。西北民族大學大部分的學生來自青海、甘肅、四川、雲南各地的藏族極少數民族。

才嘉指出，這次的抗議其來有自，主要是近年來，中共對於藏傳佛教的打壓越來越嚴厲，例如要求西藏的公職幹部，從本來不准家中懸掛達賴照片，到去年規 定家中有佛堂就開除公職。再加上青藏鐵路的通車兩年後，除了中國人大量移民西藏外，剝奪西藏生存空間外，沒有給平民百姓給任何好處，大量的觀光客，也給西 藏文化的生存面臨很大的危機。

此外，才嘉也表示，中共用文化帝國主義的方式，進行消滅西藏文化的活動，在學校裡沒辦法學到文化。才嘉說：「我是在在中國大陸讀書，我在小學、中 學、大學時，沒機會學到藏族文化，只能學到象徵性的藏文，其他的歷史、地理、數學、化學都是中文。而一般民眾到郵局、銀行、電報局，不會中文，沒辦法辦事 情。」才嘉指出，西藏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沒辦法保護和使用自己的語言文化，面臨很大的危機感，所以這一次西藏人，在長久的忍耐中，無法忍受，爆發不滿情 緒。

不過才嘉再次重申西藏流亡政府的立場，不尋求西藏的獨立，只要求有名副其實的自治，在西藏放棄獨立及中共放棄高壓統治，有一個雙贏的路，並用更好的方式保護西藏文化、生態及環境。才嘉指出，不抵制奧運，但譴責強烈譴責中共毫無人道的血腥的暴力的鎮壓。

台灣西藏交流基金會副秘書長翁仕杰則表示，西藏人是中國國民，卻不被視為中國人，否則怎麼會毫無理由就殺？西藏之所以會抗暴，是因為連像樣的人權都沒有，真是生不如此，所以要為下一代的西藏人，爭取過著像西藏人的生活，並要台灣思考要不要當下一個西藏？

此外，才嘉也指出，雖然今天是中共宣布自首的最後期限，但已經接獲消息，在今天凌晨，中共武警在拉薩，已經有大規模的掃蕩，有大批的軍人在拉薩街 頭，挨家挨戶的搜索。才嘉憂慮參與這次抗議行動的人，會有非常嚴重及不公重的處罰。而關於解放軍動態，才嘉表示，已經收到消息，拉薩事件發生後，3月14 日成都軍區已經調動大批軍隊前往拉薩，甘肅的卜楞寺抗議後，蘭州軍區於3月15日也調動大批軍隊前往甘肅夏河縣。

「平反蘇案‧終結司法專斷」

和平無國界

——日本和平船訪台一日記

施逸翔

今年二二八紀念日，在廉價的轉型正義、粗暴的正名運動中度過。回顧六十年前這段台灣永不磨滅的傷痛，恐怖的清鄉屠殺始自國民政府派遣21師來台鎮壓，血腥部隊靠岸基隆港。六十年後，日本和平船也選擇靠岸基隆港，但他們為的是宣揚和平理念而環遊世界，台灣美麗島則是和平之旅第一站。

這次日本和平船出航，已是第56屆的環球之旅。首次航程濫觴於1983年有一群日本大學生為了追求歷史真相，想親身瞭解日本過去在亞太地區的軍國主義罪行，於是他們放下手邊的教科書，包租一艘船開始尋訪鄰近各國。這群學生沿路取得第一手戰爭資料、不斷與在地人民交談，分享無數真實的戰爭經驗與證言。因好奇而出走，讓這群學生的世界觀已不再受限於扁平的教科書版本，從而一步一印地建構出立體的、在地的經驗史觀。

二十四年來，日本和平船的精神始終如一，與在地人民交談對話已成為不可或缺的要素。不同的是，航行海域已從亞太地區延伸到全世界各地，船所到之處，也不再只是單純地瞭解當地歷史，而已轉為更積極地宣揚和平理念，如推動日本憲法第九條和平條款的精神。

在三月一日招待這群日本友人的午餐席間，讓我感受到他們有多重視這全球獨步的和平憲法。坐我右手邊的伊東喜久惠小姐送我一見面禮，小貼紙上畫了一長著彎芽綠葉的種子。單看綠葉，其實是反戰的和平標誌；如果單看種子與彎芽，不就是數字「9」的形象嗎？符號簡單卻寓意非凡，我向伊東小姐承諾會貼在筆記電腦上，這樣天天都看得到。坐在左手邊的林昭雄先生大把年紀卻第一次出遠門全球走透透，他遞來的自製名片上也特意標註：「棄絕戰爭，我愛日本憲法第九條」英文字樣，先生寡言，但我已心領神會。

餐後，和平船B組成員一行12人驅車造訪和平基金會辦公室，簡錫堦執行長向各位遠道而來的友人簡介基金會活動與歷來成果，並贈送和平叢書與「來自民間的對話」DVD。日本友人專心聆聽著日文翻譯，他們對台灣威權時代歷史以及當代青年的政治冷感也充滿好奇，簡執行長一一給予回應。有位銀髮族爺爺就發表感言：「我們過去所受教育，對台灣人一點好感也沒有，如今親身一遊，才知台灣人親切又可愛。」

會後，我們利用時間分批帶領他們走過中山南路，遙望即將正名為台灣民主紀念館的中正紀念堂，解說曾經遍地紅衫軍的凱道，繞過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後，遂轉搭捷運前往Youth Hub與和平船A組成員會合。

為了讓所有和平船朋友在最短時間內認識台灣，我們邀請到賴青松大哥主講台灣史。青松大哥以流利的日文解說，並輔以古色盎然的投影片，帶領大夥進入悠悠的時光隧道，從日據時代到戰後的國民黨政府，雖然我一句日文也不懂，但一幅幅影像已經令人神往。

距和平船遠颺離港的時間越近迫，一些朋友紛紛發表他們短暫停留台灣的想法。引導和平船成員進行思考的韓籍教授Kim Kyungmook先生，要求大家暫時擺脫國家與國家間的框架思考，並從城市與城市之間的交集、會合進行反思，這樣也許可以看到更多不同的人文風景。另一位韓籍青年則好奇為何台灣似乎對慰安婦議題不聞不問，承正大哥則進一步解釋台灣民間長期都在關心弱勢者的議題，只是台灣媒體與官方政府始終無法與國際接軌，這確實是台灣需要努力的地方。最後，一位婦人則感性地表示，人跟人之間可以以這樣的方式接觸，實在是相當有趣和奇妙，她很感恩能有如此機會周遊各國，親身瞭解各國的境況。

Youth Hub的昏黃燈光漸漸與落地窗外街景輝映，將開往基隆的巴士也緩緩駛向街邊，和平船成員一一向我們道別，世界正向他們開展，所謂戰爭與和平的真諦，將滿滿裝載他們正背起的行囊。

製糖工人和他們的歌

文 / 施逸翔

敬愛的Aelardo Luna：

上次寄給你的照片收到了嗎？為了決定要不要寄這些照片給你，我們曾爭執不休，因為你和你族人的安危一直是我們心底的掛念，但你看，你的女孩們在照片中是這麼美麗，你們一家人看起來是如此融洽，因此我們冒險一搏，願與你分享今年八月份裡，我們在Hacienda Luisita的相遇。

這次想要寫信給你，其實是想要詢問你一個困擾我整晚的問題。真希望我人現在就在Hacienda Luisita，那麼我們就能徹夜詳談，在與你討論這個問題之前，也許你已經教會我最喜歡的那首歌，我們還跟其他朋友們輪唱過幾回，高興時還隨意地起舞，不遠處軍營裡的同胞聽到了我們的歌，可能會開始想想自己的土地與人民，說不定他們會覺得，如果這些歌曲都是「新人民軍」的精神和象徵，其實國家政府就不應該與所謂的「恐怖份子」為敵，然而夜是越來越來深了，軍人的殘暴我們是清楚的，他們隨時都能讓這個好月色染上抹也抹不去的血腥，因此我們必須清醒，或者你會為我端來的咖啡，這正好幫助我們提高警覺，並能夠好好地談論這個困擾我整夜的問題。

剛剛我和緒中在台北城裡，向這邊的青年朋友們介紹你的土地和你們罷工抗爭的故事，甚至播映了紀錄片「製糖季」給大家看，雖然為了翻譯此片我已經不知反覆看了多少回，但今晚的第N遍依舊令我胸悶欲淚，即使已經知道Hacienda Luisita的抗爭終於有了重要的進展，你和你的族人終於能夠恢復本來就應該屬於你們的一切，你們的工作、你們的土地、你們的權利、你們的生活，這些再基本不過的要求，如今終於獲得了回應，這便足以讓我們興奮地一起再高歌幾曲，但2004年11月16日下午3點軍人警察的血腥鎮壓，在影片中是那麼地清晰，讓生活在台北繁華之都，也對這一切容易感到陌生的我更為你和你的族人感到不安和恐懼，這種恐懼在2005年10月26日的夜裡獲得完全的釋放，我的朋友Gi轉來Ricardo Ramos在25日晚上九點遭到槍擊的消息，讓揪著心的恐懼轉變成無比的憤怒，憤怒這些既得利益者和幫兇究竟還要從這片土地上帶走多少耕耘者的生命，帶來多少悲戚的淚水。由於這些生命的荒謬，這些原本應該保衛人民的國家軍隊和警察，卻轉而成為屠殺人民的機器，讓看完影片的我們心情沈重不已，某位台北的青年朋友便不經意地對我們在菲律賓的經驗下了個無心的註解：「菲律賓的經驗是悲觀的。」正是這個註解讓我在這個夜裡直想提筆寫信給你，想同你討論你和你的族人在這十三個月的罷工抗爭裡，究竟是悲觀地面對毫無保障的生活，擔心自己的家人朋友隨時都可能遭逢不測，還是樂觀地相信不管來多少鎮壓，只要能繼續堅持抗爭，許寰哥家族和艾若育政權一定會屈服，權利和正義將會站在人民這一邊。

就生活毫無保障而言，令我想起了今年8月16日下午我們在罷工前哨線訪問的Isagani Fastidio，他的父親Jaime Fastidio正是去年Central Azucarera de Tarlac工廠一號大門屠殺事件中的七名犧牲者之一，原本我們在15日午飯後就應該進行Isagani的訪問，但如果他這時候還花時間來告訴我們父親遇害的經過，那麼這一天他就不能去捕小魚，不能捕小魚他的生計便會更加地艱難。當我們見到Isagani時，印象中他就是相當靦靦地對我們微笑，說話時偶爾會抓抓頭髮，當他開始陳述事情經過時，我們的領隊Norma開始在黑板上寫下他們父子倆的基本資料，父親享年45歲，是「Luisita聯合勞工聯」的成員之一，已婚，生有4個孩子，24歲的Isagani是長子，住在Motrico巴朗蓋的他們，都是「路易西塔莊園公司」的股東之一，屠殺事件那天，Jaime死於槍傷，子彈是從下巴射進去的，從左頸貫穿而出。Isagani和Hacienda Luisita當地的許多青年一樣，都因為家庭生計的關係，而無法順利就學，因此不能像幾公里車程外首都馬尼拉的小孩那樣能學會說英文，只能用他們的母語塔加洛語，再透過翻譯和我們進行訪問對談。

為了還原犯罪現場，也許你和你的族人已經把Isagani的故事反覆推敲到歷歷再目的程度，但為求謹慎，請你也聽聽我的版本，如果能從中再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也算是我對Fastidio家的一丁點慰藉，如果事情有些出入，我會期待你的回信指正，在你和你族人的協助之下，我會想辦法讓Hacienda Luisita的抗爭史讓更多台灣人知道。因此，請暫時把我當成Isagani，那麼我會這樣地告訴你屠殺事件的原委。

11月16日罷工的第11天，起先我們看到菲律賓國家警察已經集結在一號大門內了，約下午兩點時，警方開始採取行動，他們用強力水柱和催淚瓦斯試圖驅散罷工群眾，被水柱打到實在相當地痛而且灼熱，有些同伴甚至受到點狀物的攻擊而流血，原來水柱裡不止是水，噴在我們身上的竟然是平常用來通水管的化學藥劑Sosa，還有鐵釘，我們看到一些同伴受不了，還跑到河邊挖泥巴敷臉，試圖消除強酸帶來的疼痛感。

那一陣槍聲約莫發生在下午三點，所有人都本能地向後逃跑，由於一號大門外兩點鐘的方向停了一排甘蔗運輸卡車，那裡還有外地人Sakada搭建的臨時屋，因此大部分人皆逃到此處尋求掩護，零星的槍聲依舊響徹天空，曾經有一小段時間我們沒有聽到槍聲，以為一開始的槍聲只是對空鳴槍，有人開始喊道：「回去！再回去！」但回頭時我們發現真的不妙，從一號大門湧出的軍人開始地毯式地掃射，甚至見一個就射一個。

當一號大門內外的對峙達到最高峰時，父親跟幾個同伴一起衝進門內，槍響之際他也跟著大夥向後逃命，但我看見父親已經中槍倒地，顧不了槍聲我得去幫助父親，幾名同伴見狀也試圖回頭幫助父親，但不知軍人是失誤還是槍法神準，一陣火力掃射在我們面前，似乎在警告我們：「想一起送死嗎？」我們幫不了父親，親眼看著父親被軍人拖進一號大門內，這一天我就再也沒有見到父親了，直到隔天下午三點，我才在丹轆市內的某醫院見到父親的屍體。

事後有人跟我說，父親在16日這天是先被送到已經受軍方控制的工廠附設醫院內，但除了村長和協調人員以外，我們一般人皆被擋在門外，關心工人安危的村長跟我們說，當天一度有救護車載著三名死傷者轉往別的醫院，而父親正是其中之一，村長推測，父親很可能是死於轉院途中。

事後，有許寰哥家族的人帶著1萬披索到家裡來，想要以這點錢堵住我們的嘴，不要打官司找他們的麻煩，我們怎麼可以收這些錢，母親說人都死了，錢是喚不回人命的，我們絕對會去打官司，許寰哥家族於是知難而退，我們知道另一名犧牲者Adriano Caballero的家屬也遇到相同的情況。許寰哥家族真是喪盡天良，我們的抗爭是合法的權利，我們的生計這麼地艱難，而許寰哥家族哪有什麼生計困難可言，我們沒有選擇，只能罷工。

這天下午，Isagani的故事已經是我們「國際團結任務」調查團訪問的第9位受訪者，一件件駭人聽聞的事情不斷在擊打著我們的情緒，刑求、毫無目的地屠殺Sakada移工、燒屍體或對屍體動手腳試圖湮滅證據，甚至栽贓罷工群眾，這些全都發生於11月16日下午三點鐘之後的半天。但我們並不因此悲觀，我們知道這些邪惡的事證都將被我們整理成報告，不但要舉行「人民法庭」嚴肅地指控這些暴行，團員們也都會各自帶回國內昭告世人，即使艾若育政權及其幫兇想逃避罪責，國際上仍然會有人永遠記住他們不義的暴行。因為我們有著這樣的任務在身，為了確認確切的死亡人數，我們臨時找來三個巴朗蓋的村長和一位協調員，花了一整個上午試圖還原工廠附設醫院內的現場，這讓我們更加確信整個屠殺事件其實早有預謀。

對於干擾到Isagani的工作，我們都很過意不去，Norma便提議我們可以資助Isagani，而他也可以招待我們這時候他應該在街上叫賣的Binatog，這是以煮到熟爛的白玉米製成的甜點，食用者可依自己的口味添加適量的砂糖和磨碎的椰子粉，不知為什麼，這竟然是我回到台灣後最念念不忘的美食。待在Hacienda Luisita的最後一天，我偶爾還會看到Isagani跟村人們一起生活，而他臉上始終掛著我們初次見面時那靦靦的微笑，Aelardo請你告訴我，你會認同這位台灣青年所認為的悲觀嗎？當我再次翻看你女兒天真的照片與我們的合照時，我們在菲律賓的經驗真的是悲觀嗎？

但為什麼影片中你和你的族人還是以堅決抗爭的毅力，告訴我們只要有決心，抗爭就會勝利呢？難道這不正是讓你和你的族人在這個月初獲得勝利最關鍵的態度嗎？我曾經以為，只有最樂觀理想的人才能真正把握到這種樸質的態度並堅持到最後一刻。關於這個悲觀樂觀的問題，困擾了我一整夜，我知道你和你的族人正在為未來的生活打拼，而且重整農地會花去你們許多的時間，但我相信你們是快樂的，孩子們能因此重返校園，豐收的夜晚族人們將有更多美酒可以唱歌助興，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在農閒時為我回信，告訴我你真正的想法，讓我不再為此困擾，好嗎？

瑤華老師、維正老師和緒中都很惦記著你和你的族人，並相當感激敬佩你們帶給我們的一切，希望你代為轉達。另外，我的朋友告訴我，你們的歌曲真的相當好聽。

你的朋友 逸翔 敬上

當”Peace”與”Stop Killing”彩繪在臉上

報導 / 施逸翔

（Solidarity with Peoples' Power成員

詳細資料請參考：http://blog.webs-tv.net/riverain）

九二一的台北東區街頭，有二十幾人在臉上彩繪著”Peace”、”Stop Killing”等標語，並畫上和平反戰的圖案，還手舉菲律賓遇害異議分子的人像看板，凜凜地走向「馬尼拉經濟文化辦事處」前，要向這些受害者們討回公道。

臉，因承載著豐富的表情，因而能讓彼此加深認識，甚至更可能因此重新認識自己。然而，有些人的臉，卻因為維護既得利益者那虛假面具背後貪婪嗜血的嘴臉，於是在呆板制服的修飾下，顯得冷酷、無情、兩眼睛空洞而無神，這些臉有時叫警察，有時以軍人身份出現，而那些坐在冷氣房裡因而顯得更無血色的臉，通常叫做公務人員或政府官員。

自二○○一年菲律賓總統艾若育（Gloria Macapagal Arroyo）掌權以來，已有752張臉，原本可在草根的民間運動中展現活力與熱情的，卻全因上述那些冷酷無情之臉的作為或不作為，不是當街遭蒙面殺手槍殺，就是長期失蹤而下落不明。這些臉包括學生、新聞從業員、律師、法官、地方議員、教師、農民、民間組織的成員及領袖、原住民、工人等等，數目持續增加中。來自不同社會身分的她＼他們，只有一個共通之處，那就是她＼他們前仆後繼地對濫權的現任總統艾若育，鬥志高昂地發出異議之聲。

在這個號稱走過戒嚴如今卻大打民主招牌的艾若育政權下，實際上卻比馬可仕的戒嚴時期更為糟糕，菲律賓民間的人權組織「卡拉巴丹」（Karapatan）便精準地指出，現在的菲律賓其實就處於「行而不宣的戒嚴」狀態下。根據9月17日《亞洲週刊》的封面專題：「……馬可仕實行軍事統治，公開指示軍警槍殺左派異議分子及新人民軍成員；艾若育則被指一方面高談民主人權，一方面則放任軍警對其政權最大威脅的左派組織進行秘密展首行動。……馬可仕在執政二十年期間，殺害逾千名左派異議分子，但艾若育在短短的五年執政期間卻逾七百人被暗殺，大有超越馬可仕的毒辣手段之勢。」而這也就是為什麼抗議者們要向菲律賓政府呼籲「即刻停止政治謀殺！」的原因，當天集結有超過20位來自民間的人權組織以及相關組織的台灣人和外籍移住人士，其中也包括許多學生，他們共同參與了一場示威抗議行動。

抗議者在他們的臉上寫下和平的標語及口號，也包括「艾若育下台」（Oust GMA）和「停止屠殺」（Stop Killing）。他們在憤怒的臉龐上強調義憤的彩繪語句，無非想要向世人呼喊正義，更想讓所有像「馬尼拉經濟文化辦事處」前警察呆板執行任務的臉，能像陽光下的奶油般融化而不再僵硬，能恢復像「人」的臉，並站到群眾這邊保護群眾，而不是保護可惡的既得利益者。然而，就在活動前一天，台灣的外事警察打電話給一名移工黨台灣支部的職員，並威脅他以及任何其他的外籍人士都不得參與這次的示威抗議行動。號稱人權立國的民主台灣，連掌握權力因而容易濫權的警察，不但對憲法所保障的基本權利無知，竟還耍這種卑鄙的手段來扼殺所有人都應享有的集會遊行權利，如此行徑其實跟菲律賓政府的所做所為，皆屬踐踏人權之流的行為，相差無幾。所幸當天的活動並沒有發生任何麻煩或意外之事。行動組織者為了小心起見，不想讓耍卑鄙手段的警方得逞，因此事先請求可以參加活動的菲律賓友人，就在對街旁觀整場示威抗議行動的進行。

活動中雖然下了一陣小雨，卻未因此澆熄抗議者們的鬥志，對於菲律賓秉持進步主義的人民運動，當中的積極行動們一而再地遭到政治謀殺和迫害，台灣的這些抗議者們並不因為這場雨而稍有退卻。他們並於行動後積極地與菲律賓官方進行對談。「馬尼拉經濟文化辦事處」的兩位官員承認他們無法提出任何官方的聲明，而只能過濾新聞報紙來附和菲律賓政府的立場。諷刺的是，「馬尼拉經濟文化辦事處」這個所謂的準政府機構，其實直接隸屬菲律賓總統辦公室。

歷史上的九二一這天多事，對台灣而言，這天因一場大地震撕裂土地而充滿創傷的記憶，對菲律賓則是獨裁者馬可仕一九七二年宣佈戒嚴的序曲。然而，這一天對國際社會而言，更應該是各國自我警惕的「國際和平日」，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去年九二一便表示：「二十四小時不是多長的一段時間。然而，這段時間足以讓戰鬥人員以及政治領導人們審視他們對自己的人民和土地所造成的破壞。」儘管菲律賓並無交戰國，但境內並不和平，當前的艾若育政權以及軍方，正秘密地在全國各地對自己的人民展開大規模的政治謀殺。這次抗議活動的聲明信中便嚴正地指出：「儘管菲律賓總統已成立Melo Commission，但我們仍無比關心菲律賓積極行動者們遭政治謀殺的情形越來越嚴重。因此，我們高度質疑，是否菲律賓政府真有誠意採取一切措施來終止上述的謀殺以及其他重大的侵犯人權情事。……因此，我們要求菲律賓政府應果決地並誠心誠意地採取措施來終止這些暗殺事件以及其他重大的人權侵犯事件。同時，政府必須成立一個真正獨立的調查團以昭公信，以便能獲得受害者、受害者家屬、以及公眾的信任。這樣的調查團也務必邀請聯合國人權委員會（UNHRC）以及其他可靠的國際組織，請他們來調查這些可鄙的行為。否則，政府的所作所為只會讓世人親眼印證菲律賓所發生的慘絕人寰之事，其實都是官方的國家政策，以及菲律賓行而不宣的再度戒嚴。」

九二一當天下午有參與抗議行動的朋友和組織，包括「Solidarity with Peoples' Power」的部落格成員、來自東吳大學以及華梵大學的學生、台灣促進和平文教基金會、國際特赦組織台灣總會、台灣人權促進會、勞動人權協會、關懷生命協會、以及台灣環境保護聯盟。他們不畏雨前來聲援，並因菲律賓友人遭外事警察的威脅，憤而對此提出嚴厲的譴責，充分體現了國際團結的精神，正如同他們臉上的彩繪，為台灣的人權暨和平運動，添上一筆。

九披索工資單、血腥暗殺、與國際團結

文 / 施逸翔

在菲律賓的路易西塔大莊園（Hacienda Luisita），一位製糖工人在為地主資本家勞苦工作一週之後，僅能掙得工資九塊半披索（相當於0.17美金），工資單上的數字瘦骨嶙峋地伏貼於紙面。而這張單薄的紙片，究竟可以意味著什麼？

在當地，如果他願意花費七披索來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吉普尼（jeepney），他自己就得清楚知道，之後他必須自個兒走路回家。因此這張工資單意味著他連平民公車的費用都負擔不起，那麼可想而知，其他維持生計的基本消費更是難上加難。許多人都曾問過，為何工資可以微薄到這種地步？這確實是個可以花上好幾個小時深談的問題，但最扼要的回應其實只是：「這工資單所傳遞的訊息，無疑是整個菲律賓國家機器與地主資本家們，經年累月共謀圖利所造成的現象之一。」儘管這張微薄到無法想像的工資單，讓製糖工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無法翻身，但它卻在國際間喚起一連串必須長期抗爭的團結行動。

二○○五年八月十七日臨睡前的夜裡，這一夜是我們[i] 完成軍警屠殺罷工工人的事實調查任務，並即將離開路易西塔的前夕。Aelardo Luna先生希望我們在野地裡能安穩好眠，便帶著他的蚊帳前來為我們抵禦肥壯的大蚊子，當夜連同蚊帳交到手裡的，還有那九披索的工資單。就在這一刻，我們知道這張皺折單薄的工資單已不只象徵著路易西塔工人們的血淚抗爭史，[ii] 它還傳達了一份單純而深厚的友誼，這是一種即使相隔兩地也要共同團結對抗不義的情懷。於是，我們帶著這份工資單回到台灣，並一再走上台北街頭，也深入網際網路，[iii] 只為大聲疾呼，聲援菲律賓遭受強權壓迫甚至慘遭殺害的異議份子和人民。

在台北都會的街頭，人們對於「罷工」、「暗殺」、「屠殺」等字眼容易反應遲鈍，但弔詭的是，我們每個人的政治神經卻又都無時不刻受到「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戒嚴」等語言的牽動和左右。於是，當各台灣民間團體的代表們一次次嚴聲控訴艾若育政權的不義行徑時，那種語氣上和態度上的義憤填膺，輕易地便帶出台灣社會過去威權時代所遺留的不義。透過戚啞的「大聲公」，聲聲喚的是想要召喚街頭群眾們的記憶。高分貝的呼喊正義，除了清楚傳達我們要的就是「NO MORE KILL, NO MORE FEAR, WHAT WE WANT IS HUMAN RIGHTS！」之外，其中似乎更透露著一種先知般的警告和呼籲。

東吳張佛泉人權研究中心的黃默主任率先指出：「人權作為一種普世價值，台灣人民爭取民主過程中同樣歷經政權的暴力鎮壓，這些血流的歷史代表人民共同擁有的記憶，追求民主的人民以同理心相互憐惜......菲律賓向來是勞動力輸出大國，許多菲律賓人權份子為了維護國內外勞工的人權終生奔走奉獻。台灣有超過十萬名菲律賓籍勞工，貢獻勞動力支持了台灣經濟，台灣與菲律賓有著相當緊密的社會與經濟連帶，菲律賓人民陷入如此艱難的處境，台灣人民不應該坐視。」[iv]

勞動黨的主席羅美文則指出：「菲律賓人口中有一成以上被迫流離在國外成為移工，國家八成財富卻集中在五大家族……台灣貧富差距日漸加劇，財富集中的現象，很可能成為菲律賓翻版，支持菲律賓人民，就是支持台灣人民。」

兩位的訴求發聲於二○○六年三月三十一日上午十一點時許，這是個由本地人權團體、勞工團體、工會等團體和個人共同發起的聲援活動，[v] 我們集結於馬尼拉經濟文化辦事處（MECO）前，針對菲律賓政府對人權的打壓，以及對包括國會議員貝爾川（Crispin Beltran，人稱Ka Bel）在內的多位運動領袖的拘禁與恐嚇，提出強烈的抗議，並要求菲律賓政府立刻釋放Ka Bel等多位運動領袖、恢復民主與人權。像台灣促進和平基金會的林承正便發言指出：「菲律賓被商業投資報告選入金磚11國的同時，有國際媒體調查出，去年全球遭殺害的65 名媒體工作者中，其中9名死者拜菲律賓政府所賜，菲律賓因此被封為除了動亂地區之外，最危險的國度。」除了台灣團體，菲律賓的移工黨台灣支部也動員了好幾名菲籍勞工參與行動。在台塑六輕工廠工作的Gil情緒激動地聲明，他將組織福爾摩沙勞工，讓工人擁有集體有力量持續抵抗壓迫人權的資方與政權。很清楚地，不斷殺害異議份子的艾若育政權是暴力，不當對待外籍移工的台灣政府和資本家也是暴力，這是又一次抗議強權暴力的團結行動。

大力號召這次示威抗議行動的東吳人權學程陳瑤華主任，則以親身的調查經驗陳述：「一個五歲的孩子，緩緩訴說如何眼見自己的父母被殺害，他指證一名拿著槍的軍人指著地上的洞，告訴他『這是你的墳墓』。為什麼？因為這個孩子被指控為『新人民軍』。[vi]」在她的號召之下，隊伍因為菲律賓這些年來不斷攀升的政治謀殺數據[vii] 而團結串連，各團體的旗幟、抗議標語、以及遭暗殺的死難者遺像，在街頭矗立著，這景象清晰地表明了我們的立場與訴求。我們強烈一致的訴求就是：「停止一切對於人民及異議人士的騷擾和迫害行動！」

有一分鐘的時間，陳瑤華主任放下「大聲公」，我們各自也暫時放鬆控訴的喉嚨，這分鐘我們共同為受害者默哀。對我而言，這短短六十秒是難耐的，因我心頭正快轉著路易西塔工廠一號大門前的屠殺事件。歷歷在目的是軍警開槍的那一刻，罷工工人們四處往後逃命，而之後軍警出關並對罷工群眾掃射的場景，在我想像裡，如血色般一片片散落的花瓣，軍靴帶著泥巴無情地踐踏著這些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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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二○○五年八月時，菲律賓當地的人權團體緊急發起「國際團結任務」（International Solidarity Mission，ISM），企圖結合國際的力量向艾若育政府當局施壓。東吳大學人權學程主任陳瑤華老師、助理黃緒中、施逸翔及華梵大學的龔維正老師於八月中抵達馬尼拉，並參加ISM的調查行動。

[ii] 發生在路易西塔大莊園糖場的暴力驅逐罷工事件，造成十四名工人慘遭菲律賓軍警屠殺身亡。詳情可見紀錄片「Sa ngalan ng tubó」（中譯為「以蔗糖為名」或「製糖季節」），此紀錄片曾於「2006鐵馬影展」播映，相關記錄和報導請參閱http://blog.webs-tv.net/riverain/article/2489475。

[iii] 二○○六年的夏天，台灣幾個關心菲律賓議題的民間團體，已成立一個聲援菲律賓異議份子的部落格，名為「Solidarity with People's Power」，網址為：http://blog.webs-tv.net/riverain。未來菲律賓相關的最新消息以及台灣方面的串連行動，都將公佈在這個部落格上。

[iv] 相關發言記錄皆引自苦勞網2006/03/31的報導〈抗議艾若育殘殺社運人士，台灣社運團體遞交抗議書〉。

[v] 當天參與抗議的團體包括：東吳大學張佛泉人權中心、東吳大學人權學程、亞太移工組織（APMM）、菲律賓移工黨（MSP）、勞動人權協會、勞動黨、工人立法行動委員會、台灣國際勞工協會、日日春、新竹縣產總、台灣人權促進會、婦女新知、綠黨、民間司改會、工人民主協會、台灣外勞行動、台灣促進和平基金會、苦勞網、 南洋姊妹會、差事劇團等。

[vi] 「新人民軍」（New People’s Army, NPA）是菲律賓的武裝共產黨，長期被菲律賓官方指認為顛覆國家的叛亂份子和恐怖份子。

[vii] 二○○○年至今，菲律賓已有超過四千件的人權侵害事件。軍警將反恐、剿共、清除叛亂列為第一要務，為了業績，很多無辜的農民、工人、婦女及兒童，以及維護人權的民間團體負責人，都被列名為「國家的敵人」，成為軍警反恐獵殺的對象。二○○四年有超過三百多人被射殺身亡，大多是人權團體的秘書長或執行長、工會領袖、婦女及學生運動的負責人（引自33111MECO前抗議活動之活動通知）。這些謀殺行動不僅僅發生在單一區域。據各人權團體從二○○一年到二○○六年五月十九日的文獻證據，單單在南塔加洛區（Southern Tagalog region）遭到法外謀殺的人數，就已有136名受害者。單單從二○○五年到今年五月，呂宋中部的「卡拉巴丹」就證實了有98名法外謀殺和非自願失蹤的受害者。光是二○○六年，就已經有23人遭謀殺。在比科爾區（Bicol region），從二○○一年一月到二○○五年十二月，就有71名法外謀殺的受害者。今年的前五個月，就有5名積極行動的領袖遭到殺害。新人民軍（New People’s Army, NPA）前高階領袖拉瑪斯（Sotero Llamas），也在今年五月二十九日遭到暗殺。從二○○二年到二○○六年五月，南民答那峨區（Southern Mindanao region）在記錄上就已有67名受害者。在東未獅耶區（Eastern Visayas region），遭殺害的就有53人。在二○○五年，登記有案的最高死亡人數，就有三十六名法外謀殺的受害者（引自新愛國陣線所編纂的〈論謀殺積極行動者入門書〉）。

你的糖裡仍沾染血腥

文 / 施逸翔

路易西塔大莊園（Hacienda Luisita）就座落於菲律賓北呂宋地區的丹轆（Tarlac）。這個佔地足足有6,543公頃的製糖工廠以及甘蔗農地，因為2004年11月16日的一次軍警暴力驅逐罷工行動事件，而徹底暴露出此地工人的悲戚、地主資本家的貪婪、以及政府軍隊的嗜血。嚐過這裡的糖，再聽過這裡工人們的血淚史，甜膩滋味背後，彷彿回味的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

「製糖季時，許寰哥家族交付我們的工作天數，一週只有一天而已，因此農場工人們就只能得掙到9.5披索（相當於0.17美金）的工資。現在生活實在很難熬，尤其我小孩生病時就更加艱苦，我們想帶他們去看醫生，可是卻沒錢。我們一天只吃得起兩頓，有時甚至以甘薯維生。」Rosendo Yutoc如是說出此地五千多名農場工人的心聲。

那9.5披索值得什麼？在當地搭一趟大眾運輸工具吉普尼（jeepney）就得花費7披索，這種微薄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工資，讓製糖工人們在自己的土地上無法翻身。但為何地主只讓工人一週工作一天？是他們懶惰嗎？工作能力差嗎？還是另有隱情。

製糖工人Yutoc口中的許寰哥家族（Cojuangco family）就是擁有這六千多公頃的大地主，但他們並非這座大莊園世代定居的住民，而是來自大陸福建省的華裔移民。當初他們是先於1957年時從西班牙煙草公司「TABACALERA」買到現在的製糖工廠，再向菲律賓中央銀行貸款以便能買下這片廣大的土地。但許寰哥家族其實無力償還這龐大的負債，於是，央行延長貸款期限的條件就是十年後許氏家族必須把土地歸還給當地的居民。然而，許家一再跳票，甚至1985年底地方法院的法官Bernardo Pardo已經規定許家必須把大莊園分給農民們，但許家還是敢於將路易西塔大莊園佔為己有，而所用的竟然是掌握國家的權力，以及恬不知恥的詐欺行為。

前總統柯拉蓉‧艾奎諾（Corazon Aquino）就是許氏家族的一員，她不但擁有路易西塔大莊園的十二分之一土地，而且在總統任內還是此地「丹轆開發公司」的合夥人之一。柯拉蓉挾著總統的權勢，先將上述Pardo法官打入冷宮，再於自己欽定的憲法委員會中做手腳，順利地於1987年所制訂的憲法中添加一項條款，亦即土地擁有者可免除土地改革的責任，只要他們以釋出股份作為替代。

隨後，柯拉蓉馬上於1988年開始推動土地改革，原本她的想法是要將一千三百萬公頃的土地重新分配給全國農民，但她只分出目標的百分之二十四。而剩下沒有分配的百分之七十六，其中就包含她自己所擁有的路易西塔大莊園。柯拉蓉按照前述的憲政土改條款，在這裡推動所謂的「股份分配選擇」（Stock Distribution Option, SDO），欺騙此地的工人們如果願意放棄土地擁有權而選擇持有33.3﹪「路易西塔大莊園公司」的股票，就可以在公司獲利時獲得股息。但事後經「土地改革部」證明，這些股票只是一堆廢紙、是土地侵佔的詐欺行為、以及另類的剝削行為。

許寰哥家族”合法地”取得廣大的土地所有權之後，便在日商三洋公司的資助之下將這片土地開發成工業化的大莊園，並將此地的原料轉移給自己親戚的San Miguel公司製作琴酒。於是乎，不管是這裡的工廠工人還是農場工人都佔不到好處，當政府要進行土地改革時，土地持有者便以工業公司的身份規避土改的責任，當工人和農工向雇主要求薪資時，雇主又以農地的資格規避掉需支付工業薪資的責任，而農工的薪資據說又用來支付給工廠的工人。

這群身為公司”股東”的工人，獲取公司利潤的決定權完全取決於資方手上。資方從1994年起便單方面地限制每位工人的工作天數，理由是所謂的公司隨著世界糖價以及甘蔗產品價格的下跌因而造成公司在金融上的損失。因此，每年的工作天數被縮減到只有423,000個工作天，而此數目的工作天數需平分給超過五千名的工人，換句話說每位工人大約每年只能分到八十個工作天。所以，即使一名農工想要一週工作至少五天，但他也只能一週工作一天。在這樣的安排之下，工人所持有的股票和股息幾乎等於零。如果工人不服，資方甚至惡意地對自己的”股東”任意解職。自2000年起，約有1,009位農工已因SDO而遭到裁員，包括有327名農場工會（ULWU）的幹部和成員都在2004年10月遭到惡意解雇。一旦遭解雇，工人立即喪失其股票、股息、以及原本應享有的利益。

因此，工人的工資單上記載著連平民公車都負擔不起的微薄薪資，可想而知他們連其他維持生計的基本消費更是難上加難。這工資單所傳遞的訊息，無疑是整個菲律賓國家機器與地主資本家們，經年累月共謀圖利所造成的現象之一。這完全說明了為何六百多名工廠工人願意和五千多名農場工人團結一致，並勇於進行長期抗戰的罷工行動，也說明了那些軍警鷹犬為何敢開槍鎮壓自己的同胞，造成至少七名工人的死亡。然而，他們的死並沒有打消工人們抗爭的念頭，反而強化了他們繼續爭取自己應有權利的決心。

參加圖博抗暴遊行是必要的

施逸翔

每接觸一次圖博（Tibet）[i] 議題，總會再度回到書櫃前，重溫楊牧先生的長篇敘事詩〈喇嘛轉世〉。詩寫一位圖博活佛在舊金山圓寂，尋佛隊伍便分東西二路，越過一條條國界，擦身而過各種一神宗教的衝突，最後終於發現轉世靈童原來誕生在西班牙的安答路西亞古城。這首詩始終吸引著我，想像一襲紅色袈裟的僧人隊伍穿山越海跨沙漠，只為尋找一個新生命，一個在異國裝載著老靈魂的新生命。怎不為如此包容而執著的宗教儀式傾心。

然而，圖博人有充滿苦難的近代歷史脈絡，作為難民的僧人隊伍已取代神聖的尋佛隊伍。有新聞證實，約70名來自西藏的難民準備逃亡至尼泊爾時，在屬於中國領土的郎喀巴山通道上，遭中國邊防守衛射擊。事件中有7名難民血泊黃沙而身亡，其中包括一名尼姑和一名男童。[ii] 楊牧詩云：「這對他們太離奇了，血腥／和暴力，這個從來不見於／他們的經籍。可是他們不知道」[iii]

但我們又能知道些什麼？我們不知道丹增德勒仁波切的緩死刑要僵到何時？不知道年紀最小的政治犯，即達賴所指定的班禪更登確吉尼瑪，是否尚在人世？我們也不知道所謂的「西藏獨立」究竟意味著現代國家的獨立，還是脫離中國統治而回歸傳統文化的政教合一獨立？當然我們更不知道任何形式的獨立是否將造成更多的難民？至少我們似乎知道，過去一間又一間的有形寺廟已被摧毀殆盡，如今青（侵）藏鐵路又將帶來全新的文化浩劫，有一天喇嘛們可能只愛星巴克咖啡而不再啜飲酥油茶。如果真有轉世靈童，在這樣的圖博降生，好嗎？

無論如何，有更多圖博人連這樣的選擇都沒有，只有被迫離開世界屋脊四處流亡。於是，上街頭參與任何聲援圖博人權的活動是必要的；遁身網際網路，全世界串聯向中國政府入侵西藏發出怒吼之聲，是必要的。「和尚大批出動，在廣場上／輪流演講。然則他們出加利利／拾當年東方三博士的舊路／在霜露的黑夜裏找不到那顆星」[iv]

三月十日是圖博抗暴週年日，歷史事件發生的這天，有比在黑夜中找不到星星，更為闃黑的歷史暗處。據聞有些平時擅於辯經禮佛的喇嘛，竟也掄起屠刀殺人，甚至以戰功彪炳為榮。圖博人就連抗暴都坦率，試以「喇嘛殺人」[v] 對比於共軍的「解放西藏」，再怎樣都讓人同情前者的不得已，唾棄後者的虛矯詐欺。

「這一天他們走了一百多里／心懸遙遠的剛果，他們聽到／毛驢的啼聲在地平線外回響／吉他多情地伴隨著他們伴隨著」[vi] 雖然這次48週年的抗暴遊行我們沒有走這麼遠，但吶喊的口號卻是憤怒地伴隨著「中共滾出西藏」，彷彿聲音就要傳到北京當局，斥喝其卑劣行徑。

這日天晴，一路隊伍氣勢高昂，是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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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即一般所稱之西藏，古稱吐蕃，現在一些流亡海外的藏人指吐蕃及西藏均含有貶義，建議改名為「圖博」。轉引自維基百科。

[ii] 轉引自新世紀新聞網（www.newcenturynews.com）。

[iii] 引自楊牧，《完整的寓言》〈喇嘛轉世〉。

[iv] 同上。

[v] 請參考林照真的同名書籍《喇嘛殺人》。

[vi] 引自楊牧，《完整的寓言》〈喇嘛轉世〉。

艾若育製造：「殺人劇本」軍方幕後操刀，強迫民間積極行動者寫實演出

文 / 施逸翔（部落格：http://blog.webs-tv.net/riverain）

2006/08/21

◎ 緣起

二○○五年的夏天，我同陳瑤華老師、龔維正老師、以及黃緒中同學一同造訪了菲律賓的路易西塔大莊園（Hacienda Luisita），此行不僅僅為了調查紀錄片「製糖季節」（Sa Ngalan ng Tubo）裡軍警屠殺七名工人的事實，[i] 更期許自我能走出人權教科書的象牙塔，以實際的經驗來檢視我們腦袋中所信的那些「東西」，是否值得我們相信。

韶光荏苒，時序已為二○○六年夏日，轉眼間我們從北呂宋回台已整整一年，但這次菲律賓之行不單單只是「人權之行」，菲律賓經驗更將我們的生命與菲律賓左派人權運動緊緊綁在一起。回台後有好幾個夜晚，我們因為南方政治暗殺的消息而憤怒、而不知所措，尤其當我們所熟悉的CATLU工會領袖Ka Ric在歡慶運動有成的夜晚，竟然遭人從背後開槍射擊頭部而身亡時，此痛心消息著實令我們無法接受。近來由於艾若育政府資助軍方在北呂宋地區加強反恐行動，我們更有一天接獲三、四起政治暗殺消息的情況發生，異議人士的死亡名單「急遽攀升」，但沒有人出面為此負責，加害的兇手始終逍遙法外。

菲律賓這種「加害者免罪」的情況，就如同吳乃德對台灣過去威權時代所下的註解：「過去有上萬個受害者，卻無一個加害者。」[ii] 可見菲律賓正在經歷我們過去所經歷的「白色恐怖」。台灣的歷史經驗與僅相隔一道海峽的菲律賓是如此地巧妙雷同，身為台灣公民以及世界公民的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 什麼是”台灣的菲律賓化”？

近日台灣的政局同樣動盪不安，電視上一些所謂的名嘴總喜歡拋出「過去菲律賓馬可仕時代的人民力量如何如何」、「台灣再不反省就會走向『菲律賓化』」這樣的言論。好一個「菲律賓化」的抽象概念，這幫人不但不知道艾若育（Gloria Macapagal Arroyo）政權已經長期利用政治暗殺的方式來打壓所謂的「人民力量」，而且他們所造的「菲律賓化」究竟意指為何，語焉不詳。我為這些媒體人想煽動台灣人發起菲律賓式的「人民力量」感到可恥，從媒體人到政治人物，挾台灣有力資源的人，幾乎不教育人民什麼是「民主」、「人權」、「正義」、和「和平」，大部分的行動和論述皆以權力功利導向的方式，在誘導我們對「政治」產生偏狹的見解，以為「政治」就是權謀，就是官逼民反下的人民一起推翻政權。然而，廣義的「政治」難道不應當是盡可能地讓社會最底層、最弱勢的人有力量能獨立行動和思考嗎？難道「政治」不應該想辦法除去限制人自由的藩籬嗎？

在台灣的主流媒體論述中，充斥著「倒扁」和「台灣菲律賓化」的膚淺言論，但「樂生運動」與「集會遊行惡法」這些更與人民的人權與自由息息相關的議題卻一再地遭到漠視。我深以為，如果這些關乎我們共同生活的價值沒有在台灣獲得落實，那麼「菲律賓化」將不只是媒體人在電視上「打嘴炮」的說詞，菲律賓的政治暗殺有天將再一次血染台灣的土地。問題是，真實的「菲律賓化」是什麼呢？既然台灣人喜歡看好萊塢電影，以下我就用台灣人熟悉的語言，說明菲律賓政治暗殺的現況。

根據人權團體「卡拉巴丹」（Karapatan）的統計，自從菲律賓總統艾若育於二○○一年上任以來至今，至少已有七百二十四位積極行動者疑似慘遭軍方人士或暗殺團殺害。儘管已經有不少證人出面作證，指控是不明身份的軍人涉案，或者是特定的武裝份子涉案，但幾乎所有的案子最後都不了了之，甚至有勇於出面作證的證人事後也慘遭殺害。有人權看守者之稱的「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便指出，菲律賓當前這種「白色恐怖」的處境，就是在創造一種「恐懼和免罪的社會風氣」，軍方不但全盤否認作為所有案件的幕後黑手，日前有「屠夫」之稱的帕爾帕蘭（Jovito Palparan）將軍甚至還獲得艾若育總統的讚譽有加，艾若育甚至還可以大言不慚地空洞宣稱：「直到人民可以免於恐怖的暗夜，並重新來到正義與自由的黎明之前，他（帕爾帕蘭）都不會放棄。」然而，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是，八月初艾若育下令法務部及菲律賓國家警察，要在十週內調查終結十個媒體人及左翼人士被謀殺的案子。新愛國陣線（Bayan）的秘書長Renatio Reyes就表示，艾若育對帕爾帕蘭的稱讚，就如同「活生生賞了生活在他恐怖統治下的受害者及生還者一個大巴掌。」

七月下旬，隨著帕爾帕蘭宣佈軍方的「剿赤共戰爭」將集中於北呂宋的四個省分：布拉坎（Bulacan）、新怡詩夏（Nueva Ecija）、潘邦亞（Pampanga）和丹轆（Tarlac）等省分。於是乎，這夏天北呂宋地區就活像個「好萊塢片廠」。艾若育政權鉅資投下十億披索反恐預算，帕爾帕蘭這個大片（騙）商則負責生產單調到近乎乏味的「殺人戲碼」：暴力、寫實、血腥、反共、反恐等戲劇元素一個不少。騎機車跑龍套的殺手果然連個名字都沒有，因為他們不用背誦任何台詞，拎把M-16步槍或點三八口徑手槍，街頭上對目標主角們愛開幾槍就開幾槍，扣完扳機隨即揚長而去下台一鞠躬。友情客串的則是暗殺事件各轄區的「菲律賓國家警察」（PNP），他們只要一出場，任誰都猜得出其千篇一律的說詞：「目前已成立專案小組進行調查」、「軍方的行動是肅清新人民軍的合法行動」，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吃案」、「包庇」、「栽贓」、「逃避責任」的同義詞。菲律賓各地嚴密部署的檢查哨則在整個幕後負責道具和片廠秩序，也許暗殺團可以安然地通過檢查哨，抽根煙、喝杯茶、數鈔票，他們除了賺人傷心熱淚之外，什麼責任都不必負。

至於鋪陳這些主角演出的起承轉合可就相當不簡單，一開始他（她）們的台詞可以從弱勢人權滔滔不絕地談到反WTO，甚至義憤填膺地脫稿高喊「OUST GMA！」，也難怪有權有勢的金主GMA[iii] 要強行安排主角之死或主角失蹤的橋段。然而，我們是如此地懷念這些主角的精彩演出，他（她）們引發社會生活的共鳴，他（她）們挑起底層人民最真實的生命經驗和感受，他（她）們辛辣而扣人心弦的台詞，則代我們抒發了對抗不義體制的義憤填膺。他（她）們的戲路多變，這齣戲他（她）們是懷抱理想並關懷農民生活的菲律賓大學社會系女學生Karen Empeño和Sherlyn Cadapan，下齣戲他（她）們可能就演出一位經常在電台節目上公開批判腐敗政客且經常炫耀自己是有史以來最多誹謗案纏身的廣播媒體人Armando Pace，有時他（她）們擔綱演出揭發弊案或暗殺案的記者或攝影師，有時他（她）們扮演虔誠的牧師，並因為真正領會神的旨意而終身為弱勢人權奔走。最近一齣精湛的演出，則屬「群山人民聯盟」（Cordillera Peoples Alliance）的人權鬥士Alyce Capuyan Omengan-Claver，她光是學生時代就多次協助想要到馬尼拉的群山村民領袖，以揭發違反人權的各種問題，她對於弱勢人權的關懷，一直做到她生命的盡頭。

我們從這些主角引起共鳴的精湛演出中，看到這個世界不同的面向，他（她）們甚至帶領我們反省這整齣人生戲劇背後的真正意義，但為什麼他（她）們撼動人心的戲劇張力，竟然要被迫結束在毫無創意且千篇一律的死亡橋段：失蹤、或者遭無名機車騎士槍擊致死。

同樣結局的戲碼大量複製。菲律賓的政治暗殺，跟美國好萊塢出品的庸俗電影情節，沒有什麼兩樣。

◎ 殺人劇本的原型

說菲律賓的政治暗殺脫胎自「美國模式」一點也不為過。大部分積極行動者遭殺害的案件，都有一套既定的模式：他們事前都有遭到疑似軍方人士的跟蹤，甚至在遭到殺害之前都接受到來自軍方的死亡威脅警告，然後便在無預警的情況下，或者在光天化日的街頭上，或者就在他們自家門前，有戴軟呢帽、持槍、騎機車的不名男子就會欺近他們，朝他們身上大量開槍，最後迅速揚長而去。一份針對這些謀殺行動背後的手段、動機和時機所做的研究，指向加害者就是菲律賓武裝軍隊的特定人士，以及/或菲律賓武裝軍隊的委託單位或特工，像是地方民兵組織（Civilian Armed Force Geographical Unit, Cafgu）和暗殺團（death squads），有目擊證人在法庭上表示，瑪希兒拉娜和古瑪諾伊（Eddie Gumanoy）這兩起密切相關的謀殺事件，就是當時帕爾帕蘭（Col. Jovito Palparan Jr.）的大作。跟著兩名受害者一起被綁架的目擊者，直指兇手就是「軟帽幫」（Bonnet Gang），這是一個準軍事團體，這個團體跟菲律賓陸軍第二○四步兵營之間互有往來，而帕爾帕蘭就是第二○四步兵營的指揮官。根據「卡拉巴丹」的紀錄顯示，共有41起這樣的謀殺行動皆涉及這種特定的操作方式，而且是在全國各地進行。

這些暗殺行動的目標相當明確，早在二○○四年時，菲律賓國安顧問岡薩雷斯（Norberto Gonzales）就把進步的比例黨團，像人民第一黨（Bayan Muna, People First）、苦勞群眾黨、菲律賓全國婦女組織聯盟（Gabriela）、人民兒女黨（Anak ng Bayan, Sons and Daughters of the People）、摩洛人民之聲黨（Suara Bangsa Moro, Voice of the Moro People）、和移工黨（Migrante）等團體，稱為共產黨的陣線。

有趣的是，和岡薩雷斯一樣，同樣身為政府「內閣內政安全監督委員會」（COC-IS）委員的爾密塔（Eduardo Ermita）將軍，在他身為菲律賓武裝軍隊之軍事作戰參謀的副主任的任期期間，機車騎士暗殺行動當時就曾被用來毀掉「人民黨」（People's Party, Partido ng Bayan, PnB ）這個秉持進步主義的政黨。如今，許多已經發生的謀殺行動，就是同樣的暗殺團所為。一九六○年代，當時爾密塔在越南，並與尼葛洛龐帝（John Negroponte）一起工作，尼葛洛龐帝是誰？他就是美國國家情報局當前的局長。一九八○年代時，尼葛洛龐帝在洪都拉斯（Honduras）因為嚴重侵犯人權而惡名昭彰。紀錄中顯示，尼葛洛龐帝批准運用暗殺團，還委婉地把暗殺團稱為洪都拉斯軍隊3-16營的「特殊情治單位」，這個單位綁架、虐待和殺害了好幾百位洪都拉斯人民。自二○○四年六月到二○○五年四月，尼葛洛龐帝也擔任美國駐伊拉克的大使，而同一時間裡，帕爾帕蘭將軍也擔任菲律賓駐伊拉克人道救援任務的主要人物。今年初，尼葛洛龐帝來到菲律賓，並會晤了國家安全顧問岡薩雷斯和爾密塔。人們會納悶，如果尼葛洛龐帝訪問菲律賓，是不是就印驗了美國在支持艾若育政府所進行的那些壓迫措施？[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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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我們的相關報告請參考：http://blog.webs-tv.net/riverain/article/2489475

[ii] Wu Naiteh（2004, December 3-4）. Transition without Justice, or Justice without History：Transitional Justice in Taiwan. Paper presented at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Political Challenges and Democratic Institutions, Department of Political Science at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iii] 即菲律賓總統艾若育的姓名簡稱。

[iv] 本文資料皆整理自《菲律賓每日詢問報》和INQ7.net相關的新聞稿，以及「新愛國陣線」（Bayan, New Patriotic Alliance）所編纂的《論謀殺積極行動者入門書》。

同時亦感謝Gi Estrada幫忙整理和轉寄來自菲律賓政治暗殺的相關最新消息，也感謝黃緒中、何嵩婷、邱獻儀、鄭凱元、盧珮玲、林國裕、龔維正老師、以及陳瑤華老師等伙伴義務協助相關文獻的翻譯工作，尤其是龔老師，很細心地為整個部落格未來的運作費盡心力。亦特別感謝吳咨諭協助部落格的宣傳。最後感謝廖漢威和程彩倫百忙中時常關心菲律賓的議題，並共同討論相關的行動策略。相關的菲律賓最新消息，請參見Solidarity with People's Power部落格：http://blog.webs-tv.net/riverain。